轉眼我來到右相府已經過了三日，三日裏右相每日都會過來看看我，只是我怎麽也無法開口叫他爹爹，三日裏我也收到了不少禮物，聽負責照顧我起居的影兒說是府裏的下人們送過來的，大概是為了討好我這個西院裏唯一的主子。

今天一大早的就過來了不少婢子和老媽子，說是來替我打扮的，我莫名其妙的被一群人拉去更衣上妝，直到韶華過來了我才知道，原來是右相今天在府裏宴請同僚好友，宣布我的身份。

襲水從門外跑進來，一邊拾起桌案上珠佩幫我系上，一邊吐了吐舌頭道，“外面好多人呢，看來你這位父親大人對你還是挺上心的。”

韶華正趴在桌案上玩一副九曲玲瓏環，聞言擡起頭道，“那是當然了，義父雖然一生未娶，可是倒是很想有個子女的，聽說以前也在窮人家過繼過一個兒子，只是後來早夭了。”

我歪過頭好奇的問道，“你可知道他為何不娶妻？”

韶華眨了眨眼，想了想道，“我聽府裏的一些老人講，義父年輕時也是一個專一的人，他是先帝的左膀右臂，先帝曾將自己的姐姐也就是當時的長公主許配給過他，只是義父卻是為了一個女子抗了旨，先帝也沒有生氣，倒是長公主因此總是百般阻撓義父和那個女子，後來也不知怎的那女子就失蹤了，義父也因此一生未娶。”

我若有所思的點了點了頭，心裏依舊有些不解，照韶華如此說來，江紋應當很愛那個女子，否則也不會為了她公然抗旨，可是，既然如此，又怎麽會與我娘親在一起，要是說我娘親就是那個女子，似乎依舊有些說不通，因為從我有記憶起娘親就在承歡樓裏了，既然兩人同在長安，又為什麽這麽多年不想見呢？最初可以說是顧忌長公主，可是畢竟長公主已經去世這麽多年了啊。

我覺得最近似乎有許多事情我都想不通，而且，許多巧合也未免太過於巧合了。我記得當初承歡樓出事的時候我來找江紋，他當時的態度就很奇怪，似乎應當很早就認識我娘親了。

“好了，小姐。”身後替我梳妝的嬤嬤松了口氣，笑著說道。

我回過神來望著銅鏡裏的自己，身上是一襲白底繡花的束腰長裙，袖口鑲了一圈金色的花紋，裙擺上是大朵盛開的牡丹花，雍容而不輕佻，發髻梳的很別致，發上別了幾朵珠花，左邊有一只金簪，簪頭上有一根銀線，末端鑲了一枚紫色的寶石，一直垂至肩際。

我手裏剛拿起案上的木梳，見了這流蘇我突然就覺得有些熟悉，腦中一下子就回憶起了在冥河別院裏見到的那個畫像，那女子的耳際一枚銀線穿著的琉璃珠子一直垂到肩際，女子容貌漸漸地就和冥河的容貌重合在了一起，我的手微微一顫，木梳便滑落到了地上，發出了一聲輕響。

“小樓你怎麽了？”襲水不解的望著我問道。

我搖了搖頭沒有說話，我知道了，那副畫上的女子就是冥彎彎。明明說服過自己不介意的，可是這時想起那個女子，我仍不免有些難受，竟管她已經死了，可是我依舊嫉妒她，嫉妒她先我一步遇到了長恩。

我擡手拔下頭上的簪子，在案上挑揀一番，最後選了一只簡單的簪子別上。

一旁的嬤嬤不解的道，“小姐，這個簪子陪您今天的妝容最好了，怎麽換了？”

“我不喜歡。”我淡淡的說道。

嬤嬤似乎還要說些什麽，這時門外一個婢子過來說道，“小姐，老人請您過去。”

“恩。”我輕輕應了一聲。

“我也去前廳湊湊熱鬧，今天連彥兮哥哥也過來了呢。”韶華笑嘻嘻的提著裙擺往外跑去。

我心裏微微一怔，抿了抿唇，沒有再說話，襲水走過來道，“走吧。”

我點了點頭，跟在過來喚我的婢子身後往大廳走去。

“這就是老夫的女兒，隨她娘姓，明喚蘇樓。”江紋一見我進來，立刻笑吟吟的站起了身，將我牽到身旁說道。

大廳裏坐滿了人，想來也是看了右相的面子吧，眾人見了我都笑吟吟的起身恭喜江紋，也不忘誇獎我幾句。

我淺笑著一一回禮，視線慢慢的環顧四周，一下子就在人群裏找到了一襲白袍的長恩，還有一個人是我沒有想到的，蜀中公子龐疏，沒想到他也來了，正好我答應了夏蕪告訴他淮安的事情，正愁著沒辦法找他呢。

龐疏見我看他，舉起手中的酒杯擡了擡，兀自一飲而盡。

大家一番客套後這才緩緩坐下，我不著聲跡的轉身對立在一旁的襲水道，“呆會你過去給龐疏斟酒，讓他宴席結束了等一下，我有事找他。”

襲水點了點頭，提著酒壺為下面的眾人斟酒。

這時江紋端起酒杯緩緩道，“老夫很感謝諸位賞老夫這個面子，小女與老夫失散多年，也受了許多苦，老夫也沒什麽大心願，只希望將來給她找一個好夫家，不求別的，只要那男子將來能連帶著老夫這些年虧欠她的好好待她便是了，將來有了好夫婿，諸位可一定要再來和酒啊。”

這話再明顯不過了，就是在替我招夫婿，我在旁邊聽得暗暗瞟了長恩一眼，不過他依舊帶著笑容自酌自飲，並沒有看我這邊。

底下來赴宴的大臣本就大多帶了兒子前來，想來也是打的這個主意，這會聽江紋一說，自然是喜不勝收，我卻煩惱起來，那天邵君奴和江紋的談話我聽得真真切切，江紋是絕不會將我嫁給長恩的，萬一他真將我許配給了別的男子該怎麽辦？

“將丞相，令嫒容貌出眾，相比才能也是一絕，可否展示一番，好叫晚輩大開眼界？”底下一個年輕男子突然站了起來，一臉的笑意，拱了拱手對江紋說道。

“這”江紋躊躇著將視線轉向我，我擡頭瞧了長恩一眼，發現他同樣一臉好奇的望著我。

我與他認識這些日子，長恩也只見過我跳過一次舞罷了，大概在他的眼底我除了跳舞也不會其他的了吧，這般想著，我心底突然就起了一絲表現的欲望，我起身朝那男子笑了笑，“公子謬讚了，蘇樓不才，詩詞歌賦學得一塌糊塗，唯有琴藝還稍稍拿得出手一些，讓諸位見笑了。”言罷我轉向一旁的婢子低語了一番。

婢子應了一聲便退了下去，我轉向長恩倩然一笑，今日我必要讓他對我刮目相看，本來我最擅長的就是舞技了，可是作為一個大家閨秀，這個自然是難登大雅之堂的。

沒多久那婢子就回來了，手裏抱了一張琴，還有兩個小廝擡了一個矮幾過來，等那婢子將琴置好，我卻依舊坐在原位，遲遲不動。

先前說話的那個公子不解的望著我，“小姐怎麽不開始？”

我笑了笑，正要說話，龐疏卻突然站了起來，“但凡真正懂琴藝之人，比必當曉得，這先前的焚香凈手可是必不可少的，想來小姐正是在等焚香和凈水。”

我笑著欠了欠身子，“不愧是蜀中公子龐疏，蘇樓在公子面前獻藝，只怕要魯班門前班門弄斧了。”

先前說話的那個男子早已被說得面紅耳赤，悻悻的坐了下去，這時婢子已經取了凈水和焚香過來，我凈完手後緩緩在案前坐定。

琴音緩緩從手指中流瀉出來，我心裏仿佛又出現了那個臨城而立的女子，城下是萬千鐵騎，震耳欲聾的戰鼓和喊殺聲一聲聲覆蓋下來

曲聲最後在一片淒婉的尾聲中結束，在座的眾人依舊靜靜的傾聽著，仿佛忘了身處何地。

“丞相的小姐果然才貌雙全。”長恩緩緩起身拍手說道。

“多謝王爺誇獎，不過龐疏公子可一定比蘇樓彈奏的更好。”言罷我笑著轉向了龐疏。

龐疏將手裏的酒杯放下，眼裏帶了一絲覆雜，沒多久又恢覆了笑意，“小姐過獎了。”

一個年紀有些大的老者緩緩道，“老夫平日裏也頗好絲竹，小姐的這首曲子彈得果然妙絕，幾乎讓人身臨其境，只是為何有些淒婉。”

我笑了笑道，“這首曲子講述的是我以前的一位朋友，她的身世身世可憐，這首曲子正是有人為她而作。”

老者摸了摸胡子，悵然的笑了起來，“這位作曲之人相比也是一位奇才啊，只是不知道是誰？”

我將視線轉向龐疏，笑了笑道，“這就不從得知了。”

江紋早已樂得一臉笑容，不免又喝了許多。我一個女子在外面拋頭露面久了自然不好，便起身告辭了。

宴會一從中午進行到下午時分，本來江紋還想留那些大人們在府裏吃晚飯，不過近日朝中事情頗多，來的大都是朝中重臣，還有許多事情要忙，所以還是離開了。

我等了許久，一聽宴會結束了，立刻往往大廳那邊走去，果然，眾人都已經離開了，大廳裏只剩下龐疏和長恩依舊在說著話。

長恩見我進去立刻笑著走了過來，寵溺的刮了刮我的鼻子，“琴彈得這麽好竟然瞞了我這麽久。”

我見龐疏還在屋子裏，紅著臉有些不自然的躲開了，“你又沒問過我。”

“蘇樓”龐疏這時起身喚了一聲，臉上依舊沒了一貫的笑意，取而代之的是一臉焦急。

我對長恩說道，“你在這裏等我一會兒，我與龐疏有些事情要說，我一會兒過來找你。”

“恩。”長恩笑著應了一聲。

我與龐疏一起出了大廳，順著院子裏的水榭走著，一直到了人煙少些的地方，龐疏才急急問道，“你是不是知道阿蕪出什麽事了？承歡樓這些日子很奇怪，我也一直見不到她。”

“放心，夏蕪姑娘沒事。”我望著他擔憂的樣子說道，“只是樓裏出了些事情，她被人禁足了而已，暫時應當沒什麽危險，我找你也是受她所托。”

龐疏的臉上這才又有了些許笑意，“那就好，她讓你托我何事？”

“前些日子夏蕪的父王去攻打淮安，結果戰敗，被淮安王捉住了，她想你去求淮安王饒她父親一條生路。”

“怎麽可能？我並沒有聽姬斈說啊。”龐疏有些驚異的道。

我知道淮安王姬斈與他素日關系不錯，沒有多問，只是緩緩道，“大概消息還沒有傳到長安裏，你還是快些去吧，晚了怕來不及了。”

“恩，我現在就趕去淮安。”龐疏應了一聲，凝著眉說道，剛走了幾步，卻突然又轉過頭對我說道，“對了，別太相信顧彥兮，人永遠不是你表面看到的那樣。”

我心裏不解，正想問為什麽，龐疏的身影卻已經遠去了，只留下一抹背影。

我轉身回到大廳一中，大廳裏卻只剩下幾個收拾的婢子和一臉不快的韶華，桌案上還有一杯冒著熱氣的茶水。

“韶華，王爺呢？”我走進大廳問道。

“被他府上的家丁叫走了，好像是有什麽急事。”韶華皺了皺鼻子說道。

“哦。”我輕輕應了一聲，心裏不禁有些失落，龐疏的話卻又叫我莫名其妙起來，他為什麽叫我不要太相信長恩？他究竟知道什麽呢？

47.第一卷 只願君心似我心 莫道離情-第四十七章 幽曲花徑情意濃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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